细长的银色针管扎进干瘪的紫色血管,随着无色液体的推入,蜷在地上的男人逐渐将身体舒展开来。

    全部注射完毕,白大褂打扮的人推着一排排注射后的空针管退到门边,向着门口站立的男人毕恭毕敬颔首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空旷的走廊传来轮子摩擦向前带着玻璃针管轻微碰撞的声音,在铁门折页的刺啦声后消失个干净。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角落里的人费劲喘气像一只经年失修的挂钟,每走一步都异常费力。门口的人似乎看得倦了,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人:“好多了吧。当初我可是没有缓释剂硬熬过来的,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您应该没忘吧。”

    程志齐倚靠在墙角,双手费力的支撑着想直起身来,可脊椎骨仿佛被人抽空,完全找不到着力点,灰青的脸胀得通红,费力喘着粗气,鼻涕眼泪不受控爬满整张脸。

    见他如此幸苦,程熠城走近了些,抬起脚勾起程志齐的下巴向上发力。

    “要我帮你吗?我跪下来求你你都没放过我。现在,我该放过你吗,爸?”

    程熠城冰冷的语气隐含着疯狂的恨意一字一句钻进程志齐的耳朵。程志齐双手抓着程熠城的脚,死命拉扯,对方纹丝不动。程熠城扫了他一眼,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脸上将人踹到了地上。

    “砰!”程志齐的后脑勺猛地撞到地板发出闷响,疼痛卷袭而来,大脑一瞬间空白。

    “呃呃嗯!啊!啊!啊!”剧烈的痛楚让他发出怪叫,却没法正常说话。程志齐满嘴是血,下唇贴着脸颊的肉翻卷在外,太长时间没有处理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紫黑色的痂,此时随着他的大叫撕裂开来,疼得他哇哇大叫,举着双手无措的胡乱拍打,唯一的逃避方式只能勾着脑袋快速缩回墙角。

    房间里充斥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程熠城沉默的看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油腻结痂的头发,腥臭肮脏被血和汗水浸透的衣裤,此刻在墙角缩成一团,狼狈的样子与平日里截然相反。

    缓释剂能缓解一部分注射药物带来的疼痛和幻觉,却放大了五感,面对程熠城的恐惧远远盖过了死亡,程志齐害怕得没法动弹。他再清楚不过,游离不在这里,程熠城是真的会不择手段杀了他!

    “嗯!嗯,你!放过!嗯……我……”程志齐用尽全力贴着墙以此获得一丝安全感,断断续续冲程熠城呜咽道。

    闻言,原本在思考着什么的程熠城突然嗤笑出声。

    “爸,我不是说过吗,别动游离。你听不见我也没办法。”说着抬头望了望灰扑扑的天花板,猛地一脚踹在程志齐胸口,鞋腹压在程志齐喉咙上,沉沉道:“车祸,高利贷,哪一条应该放过你?你以为放你活到现在就算完了?我最近很忙,他身体为什么不舒服你不知道吗?早该如此了,早就不该对你这样的垃圾抱有任何一丁点幻想!”

    程熠城面无表情,如看死物般直视地上狼狈颤抖的程志齐。也许是害怕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了,身上的疼痛在求生欲面前被无限削弱,程志齐鼓着眼睛结巴道:“车祸……不是我!我……我没想真的杀了游离,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我现在遭报应了,你看我,看我这些伤,脸上,身体也出了问题!我还欠着几千万的债,我死了可都要算给游离啊,你们不容易,不容易!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错了错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言语的真实性,程志齐哭诉的同时不住的抹眼泪,追悔莫及甚至曲起双腿摆出下跪的姿势。

    程熠城睨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厌恶:“爸,你知不知道这招只对你的前妻有用。你每次在梅阿姨面前哭惨的样子就像一条不知廉耻的狗。”

    程志齐一愣,停止了装腔作势的哭诉。喉咙被程熠城死死压住,他喘不上气被迫用嘴呼吸,嘴上的破口随着面部肌肉的动弹疼得程志齐龇牙咧嘴,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死盯着程熠城。

    程熠城收了力道,移开了脚,俯身蹲在程志齐面前继续道:“至于我哥,不用你操心。区区三千万罢了,该找谁还钱,高利贷那伙人也不是傻子。爸,你不用那么着急,过会儿我就送你去找他们。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你那三个保镖,他们帮你付了不少钱,现在加上你早就够了。爸,别惺惺作态了,很恶心。”

    “你怎么知道高利贷的人……哈,竟然是你!原来是你……”程志齐的脸色变了又变,“我真的不明白,等我死了整个公司都是你的,你就这么急吗?我给你吃给你穿,供你上大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们俩兄弟一个比一个狠心,呸!”

    “狠心?爸,你是怎么养我的你忘了?你真的好好养过我哪怕一天吗?我饿昏在学校,差点烧死在家里,我在这里,同样的地方,哭着跪着求你放过我,你看我一眼了吗?偶尔无聊来看看人死没死就叫养了?哈哈哈哈哈,我和我哥在你眼里屁都不是,你和我谈狠心,谁能狠得过你?你在放什么狗屁!别逼我亲手杀了你。”

    见事情再无商量的可能,程志齐又露出那副丑陋的嘴脸,哪怕死都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都是你的错!哈……还以为是李合俊那条狗做的手脚,资金冻结,公司倒闭,突然出现的三千万,是你借的高利贷,都是你!谁碰游离你咬谁,你他妈怎么不咬死你自己!如果不是这踏马的三千万,老子这么会无路可走!都是你,杂种!狼心狗肺的杂种!是你要我死,你要杀你老子!狗娘养的白眼狼!我哪里亏待过你你要这么对我!”程志齐疯魔般叫骂着,各种肮脏的词汇不绝于耳。

    程熠城静静看着脚下愤怒得目眦尽裂的男人,斑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面孔,和记忆里的人完全变了个模样。

    最后,程熠城叹了口气,“爸,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认真去相信过你只是不懂我并不是不爱。但是我都这么自欺欺人二十年了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让我那么疼那么狼狈。你说养了我,没少我吃穿,我还要你怎样。可是,爸,我只是想你能像一个父亲一样关心我和我哥,证明这二十年的相信不是一个谎言。为什么那么简单却这么难。”